《貓》的中國Memory

　　就連“搖錢貓”掙錢也越來越困難。奇跡還沒真正開始，難道就要結(jié)束？

　　文｜CBN記者 王雅

　　這一次，這群感情豐富的杰利克貓們走了，或許五年內(nèi)都不會再來。

　　這部韋伯最長壽最經(jīng)典的音樂劇是第三次到北京。9月20日是此次演出的第二天，北展劇場2500個座位空了1/4。盡管在中場休息時觀眾們依舊對著走下臺來的那些華麗的、躁狂的、慵懶的貓們歡呼、拍照，終場時他們依舊起立鼓掌。

　　有人熱愛這項娛樂，雖然它花費不菲。一個叫“戒多普達”的ID在豆瓣上追憶當年：

　　“一個男人，上身穿著十幾塊錢的T恤，下面穿著松垮垮的大褲衩，拖著一雙全是裝修房帶出來的泥灰的涼鞋，一身的泥和汗混著估計還散發(fā)著酸味。斜挎著的包是六年前買的，里面裝著他用了五年的老手機。惟有他中午剛在那個不足十平米的小理發(fā)店理的短頭發(fā)是嶄新干凈的，這個看似民工的人卻心跳加速，目光呆滯地回憶著從前的追求，想著現(xiàn)在買千把塊錢的票去看什么音樂劇?！?/p>

　　那一場Memory是在2003年，《貓》第一次來中國。

　　上海大劇院連演50場，場場爆滿。而在2004年的北京，因SARS拖后一年的演出讓憋足了勁的四萬多觀眾涌向人民大會堂，8場演出令承辦方中演文化娛樂有限公司賺了近一千萬元—利潤率近100%。

　　當年，新聞不請自來，甚至鋪天蓋地。在那之前，中國觀眾僅在1999年觀看過中日合作的中文版迪士尼音樂劇《美女與野獸》，2002年上演的法國音樂劇《巴黎圣母院》則從未在百老匯上演過的?！敦垺返牡絹硪饬x非凡。

　　而五年后的今天，那只在百老匯風光18年、在倫敦西區(qū)風光了21年的貓，在北京僅來第三次，媒體們就在抱怨—怎么又是《貓》？

　　這一邊，中演公司的張熠明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推廣辦法。去年，他與世紀佳緣網(wǎng)站和戴爾英語同時合作，前者出會員，后者出教室，他出“音樂劇”主題，三方受益，互相宣傳。這些推廣花樣成本低廉，有的甚至一分錢都不用花。但張熠明還是叫苦：“做這種演出需要砸大量宣傳費，除了這些，硬廣告和軟文宣傳都要做，每次要花掉七八十萬。”

　　9月12日，在八城巡演的頭站北京，開演前一周，中演公司在三里屯“鬧貓”。三個裝扮成貓的人在三里屯Village“恐嚇”行人，與行人合照。路旁還有一個展板，行人可以把自己家的愛貓照片貼上去參加評獎，勝出者可以得到《貓》票。

　　這個時候距離《貓》開演只有一周時間了，票房只賣出去500萬元，而承辦這場演出的成本是600萬元。好在最后一周票賣得不錯，票房數(shù)字到9月21日升至800萬元。中演公司說，有些觀眾想等到最后看看票價是不是會打折。

　　盡管200萬元的盈利已經(jīng)不復當年人民大會堂的盛況，但《貓》對打算一年引進一部音樂劇的中演公司來說，其實已經(jīng)是最好的選擇。

　　中演公司是中國對外文化集團的全資子公司，成立于1996年，和其他許多演出公司一樣，它們看好音樂劇在中國的潛在市場，從成立之初就渴望著《貓》的到來。但中演與擁有《貓》版權(quán)的英國“真正好”公司的合作卻困難重重，歷經(jīng)周折。

　　從1996年到2000年，中演反復找到韋伯的真正好公司要求其《貓》的世界巡演團也踏足中國，但中演能夠出的價錢與后者的報價相比實在相距甚遠。

　　辦音樂劇成本高昂。除去一大筆版權(quán)費、演員的費用、制作費，中演承辦《貓》的演出需要承擔的還有場租費，因為它們沒有自己的劇院。在北京，可以容納2500人的北展劇場演出一周的租金是60萬元到80萬元之間；可容納萬人的首體租金要250萬元到300萬元；工體、鳥巢的租金則在500萬元以上。

　　到了2002年，韋伯開始對中國市場產(chǎn)生濃厚興趣。那一年，在倫敦西區(qū)駐場演出了21年、收獲800萬觀眾、盈利1.36億英鎊的這只老貓最后一次謝幕。劇院的門前拉著橫幅“奇跡也終有結(jié)束的一天”，韋伯說當晚是“傷感”之夜。但結(jié)束的只是駐演，巡演還遠未結(jié)束，韋伯的真正好公司試圖將陣地轉(zhuǎn)移到東方。

　　雙方均心情迫切，但價錢還是談不攏。韋伯說，真正好公司從不培育市場，保證有錢賺才來。

　　被逼無奈的中演公司靈機一動，想了個好主意。這就是2002年在人民大會堂成功舉辦的“韋伯音樂劇盛典”。這相當于韋伯音樂劇的合輯，各個音樂劇的演員輪番表演經(jīng)典曲目。即便如此，當時中演能給的價格還是比真正好的報價少60%，但后者實在不想放棄這次機會，就提出在4個月內(nèi)雙方都去拉贊助，如果能夠如期填補成本空缺，演出就進行，同時，簽下2003年《貓》的合約。

　　結(jié)果，真正好公司在一個月內(nèi)就找來了摩托羅拉、寶馬、寶姿，籌集到75萬美元的贊助。

　　然而諷刺的是，后來真正的《貓》三次來到中國，商業(yè)贊助卻至今顆粒無收。負責此事的張熠明總結(jié)的失敗原因是：找不到正確的談判對象以及沒辦法給對方回扣。倒是也有公司主動找上門來，比如鄂爾多斯，但張認為其品牌形象與《貓》劇不符而婉言拒絕。中演公司的核心團隊只有6人左右，宣傳推廣和招商都由張熠明一人負責。

　　有了“韋伯音樂劇盛典”打頭陣，《貓》這才姍姍來遲。

　　但當時雙方簽下的是極為不平等的合約—版權(quán)費、演員的費用、制作費由真正好公司承擔；場租、宣傳費用、接待費用由中方的承辦公司承擔；票房實行 >>分賬，所有票房收入先給真正好公司，抵消其成本后再給中方公司，剩下的錢五五分賬。即便如此，上海的承辦方上海大劇院還是賺到了錢。

　　2004年，北京的演出則是中演公司買斷版權(quán)，擯棄了那種奇特的分賬方式。盡管當時盛況空前，其實北京的票房有大約六成是團購票，可以說，當時有許多觀眾并非真正的目標消費群。到了今年，北京團購票的比例已經(jīng)下降到20%，真正的觀眾群在逐漸形成，但速度未免太過緩慢。

　　在2003、2004年《貓》大獲成功之后，中演公司認為已經(jīng)看到了音樂劇在中國的希望，于是冒進地在2005年引進了美國百老匯搖滾音樂劇《吉屋出租》。

　　這部創(chuàng)作于1996年并獲得過普利策戲劇獎的劇目當時被認為是“百老匯的新曙光”，在當時已經(jīng)略顯頹勢的百老匯，它的創(chuàng)新讓許多人眼前一亮，許多人對它寄予厚望，探討它成為第二個《俄克拉荷馬》的可能性。但它對于剛剛才認識音樂劇的中國觀眾來說卻是一道難以消化的菜。中演公司賠了錢。

　　2006年，中演又引進百老匯音樂劇《西區(qū)故事》。這部劇更為經(jīng)典，曾被美國《Show Music》季刊評為“20世紀影響最深遠的音樂劇”，其描寫的愛情主題與中國觀眾也并沒有太大的距離，但票房卻再次慘敗。

　　中演公司總經(jīng)理郜奇不認為這兩次失敗存在推廣不利等因素，在他看來，不得不接受的苦澀事實就是中國并沒有形成真正的音樂劇市場。中演公司得出結(jié)論：做家喻戶曉的劇目才是掙錢的唯一辦法?！芭嘤袌?？那誰培育，沒人培育。大家都是在商言商?！臂嬲f。

　　在北京，不知深淺的還有另外一些大大小小的演出公司。2006年，有些國際演出公司看好中國市場未來的潛力，以合資或獨資的形式進入中國，比如東方百老匯、倪德倫，但兩年后的“奧運年”它們賠掉老本，鎩羽而歸，盡管它們做的也是音樂劇中最經(jīng)典的劇目。

　　2008年是北京音樂劇最瘋狂的一年，《貓》、《灰姑娘》、《阿依達》、《發(fā)膠星夢》四部大戲被奉上。除了《貓》掙到了錢之外，其余三部都成為了承辦方要回家苦苦思索的反面教材。

　　郜奇說，上海市場的情況比北京要好很多。上海市場較北京市場要規(guī)范、成熟，該行業(yè)1997年之后就實現(xiàn)了“零贈票”，而上海大劇院作為音樂劇的承辦方，不僅可以省掉租金這一大成本，而且因其隸屬于上海文廣影視集團，在推廣宣傳方面又有許多便利。

　　2008年真正好公司與中演原本要合作的是迪士尼的《美女與野獸》。不期遇上金融危機，許多國家都取消了合同，該劇的國際巡演被迫取消。中演公司堅持履約，真正好公司建議演出劇目換成《歌舞青春》但被拒絕—中演不敢再嘗試不那么“家喻戶曉”的劇目，它們提出，還是做《貓》吧。

　　這一次，《貓》要求保證八周演出。中演安排了八個城市：北京、成都、武漢、廣州、深圳、東莞、西安、澳門。這些城市的承辦方最后均心滿意足。“成都投入六百多萬元，賣了九百多萬，加上贊助，凈掙四百多萬?！鄙虾?、天津、杭州、重慶等城市聞訊，給中演打電話要求分一杯羹?！敦垺帆@得了“搖錢貓”的名號。

　　《貓》在中國也的確有鐵桿粉絲，據(jù)郜奇回憶，當時有一撮四十歲左右的人跟著《貓》的巡演團在幾個城市輾轉(zhuǎn)。

　　這一年，中演花費成本550萬元人民幣，票房則掙得990萬。而團購票的比例已經(jīng)降為了40%。于是，2009年《貓》又來了。中演公司打算再搖最后一次錢。還是8個城市巡演。上面提到的幾個城市得償所愿。但還沒有分享過這份喜悅的其他城市則不再有機會了。

　　在《貓》劇中，老邁的貓唱完最后一曲Memory，然后升上天堂。對于中國觀眾來說，《貓》也完成了它的使命—成為中國人對于音樂劇最初的Memory。

　　而豆瓣音樂劇小組上有人在抱怨：“我現(xiàn)在就特郁悶，我居住的北京一直被課本描述為國家的文化中心，為什么現(xiàn)在除了《貓》和《阿依達》外好像真的沒啥像樣的音樂劇大作來過？”

　　中演公司未來的計劃會滿足他的愿望。中演打算繼續(xù)每年引進一部音樂劇，即便這可能會讓它做賠錢的生意，因為它們不敢和真正好公司斷了聯(lián)系，否則后者就會尋找其他的演出公司合作。畢竟，嗷嗷待哺的劇迷和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日漸增多。

　　它們已經(jīng)簽下與中國結(jié)緣兩次但還沒真正來過的《美女與野獸》的合約。中演明年將在這部劇上投入1000萬元成本，收入則預計是1500萬元。之后，將是一個更宏大的計劃。真正好公司的《歌劇魅影》要在2011年進行世界巡演，郜奇說這部巨制必須演足100場才能夠賺錢，他希望那時候可以把幾個城市連成片，做成這部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