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姻不是賽跑,非得你追我趕。好的婚姻就像一碗靚湯,兩人齊心,用最合適的溫度慢慢煲出來。
□文/林 悅
一輛藍色天籟急匆匆駛過光明小學大門。剛下過雨的路面,留下一個明晃晃的大水坑,水花濺起半米高。
“哎呀!”周錦添和兒子端端同時叫起來,衣服立即變成潑墨山水畫。他瞪了一眼那招搖的車屁股:ZZ811,氣呼呼地拉上兒子的手:“看你媽干的好事!”
“媽媽!”還沒等說完,兒子已經掙脫,朝車上下來的女人跑去。
“說好了你來接孩子,怎么搞的?現(xiàn)在幾點了?!你看看!看看!”見莊曉抱著兒子走過來,他火氣更大了。
莊曉本來理虧,想忍忍就算了,但見丈夫得理不饒人,也發(fā)了飆:“這么大聲干嘛?!你不就比我早到一會兒嗎?”
一場惡戰(zhàn)不可避免拉開帷幕。關于事先是誰答應來接孩子,后來又推托給對方,對方是怎么答應了又忘記,這些都早被拋在爭論的話題之外。他們的矛盾永遠圍繞著一點:做老婆的該不該在家相夫教子!
“別以為賺了點錢,開了新車就成女超人了,家都不要了!”
“我什么時候這么想過了,家里的吃穿住行還不都是我在打理?!痹谇f曉眼里,周錦添那些敏感的自尊心,等同于男人的臭襪子、破牛仔褲——那就是虛榮心的代名詞,仿佛懶惰得發(fā)臭也是一種灑脫。
周錦添也不示弱,開上帕薩特飛馳而去。那天晚上,他一夜未歸。
三天一小吵,五天一大吵。吵時天翻地覆要離婚,可靜下來,兩人又都覺得離婚是件麻煩事,也找不到更好的另一半,就這樣一直吵著。
莊曉一個人靜靜走出電梯,再拐彎走進房間,高跟鞋踩在剛拋光的地板上,“咚咚”的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音。只有她清楚這聲音如何一聲聲敲在自己心上,生活就像一個大衣櫥,兩人不停地把一件件衣服堆進去,突然有一天,一打開衣櫥門,所有的衣服都劈頭蓋臉地砸向自己。
0℃生活
莊曉有個詩情畫意的名字,可惜名不副實。她的確長得太普通了,丟進人堆,就像針掉進大海,撈都撈不出來。
幸好她嫁了個門當戶對的老公,老公開了個廣告公司,自己就留守在家,總之,比上不足,小康有余。周錦添喜歡在老婆面前聊工作,總是想到什么說什么。
“今天我和銀行的劉主任吃飯,他太太竟然是外貿大學的教授”,“協(xié)興公司的老總原來是個女的,能干……”
莊曉從來都不關心交談的具體內容,只關心出場人物的性別。十句話里哪怕有九句說的是男性,一句關于女性,這一句話便會像餓極的蚊子,叮中她的要害,倘若這個人還是叱咤職場、商場的女強人,莊曉的不安全感就會從她平靜的生活里探出頭來。
莊曉知道自己不算美女,但自認懂得維系兩人的共同語言,她覺得這就如同把成色相同、大小相近的水果扒拉到一個籃子里。她和周錦添曾經就是一個籃子里的水果。如今,他流露出對另外一種女性的贊美,就是即將出墻的信號!
她可不能掉以輕心——這女人對男人就如同上菜,你要是把自己當方便面,他就當你隨便;你要是把自己當法式大餐,他蘿卜也能吃出肉味來。一咬牙,莊曉準備結束留守生活,重拾本行,做公關公司去。
26℃的默契
周錦添雖然不做賊不心虛,但也怕莊曉成天沒事干,像克格勃一樣盯著自己,遂出資20萬元,莊曉的公司順當?shù)亻_起來了。
夢蝶公司跟丈夫的錦添廣告公司只隔著一條馬路,莊曉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,一眼就能望見丈夫那輛銀色帕薩特從停車場駛進駛出。
每次客戶夸周錦添會做生意時,他總一副謙虛的模樣:“哪里哪里,多虧這里風水好。”然后看似不經意地用手一指:“看,我太太的公司也在對面。”
“哦?您太太也開公司?”對方感嘆不已,“真是了不起啊。”
“就一個小公關公司,純粹鬧著玩,免得在家憋得慌。”他口氣漫不經心,端起茶杯抿一口,驕傲卻膨脹了無數(shù)倍。
老婆不漂亮不要緊,大小是個公司老板,這就會令人刮目相看。漂亮女人多的是,能做老板的女人沒幾個,能當女老板的丈夫就更自豪了。
這天回到家,一開門,兒子端端從門后蹦出來,直喊著要抱。
他瞅了一下飯桌:酸菜魚、京醬肉絲、番茄炒雞蛋、肉沫茄子……連忙伸手撈了一塊兒往嘴里放。
“怎么說?”莊曉夢突然從背后冒出來,沒頭沒腦地問道。
周錦添最喜歡她這副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表情,特有成就感:“嘿嘿,金龍的總監(jiān)說啦,先把最近的品鑒會拿給你試試?!?/p>
“太好了,開張大吉。端端,拿碗筷,開飯了?!?/p>
兒子應聲當跑腿。
莊曉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,在家賦閑多年,要重出江湖,還得仰仗老公的人脈。這個金龍公司可是個有錢的主兒,第一單就算是不賺錢的餌,也一定要把這條大魚給釣上岸。
周錦添心里也美滋滋的:男人也許都是完美主義者,起碼向往完美境界,追求一種給予人幫助的滿足。如今,最好的關系就是老婆和自己保持半步的距離,不會掉隊沒有共同語言,更不會超越自己,就這樣一回頭,一招手她就能跟上。
39℃的低燒
莊曉生意越來越忙,無暇再掃地洗衣做飯。周錦添是個典型的大男人,你讓他干重體力的活他很樂意,但叫他洗碗洗衣服卻像是要了他的命。莊曉提議請個保姆,周錦添卻說“家里有個外人不舒服”。
莊曉活干得越多心里就越委屈,公司的事情已經忙得不可開交,還要把自己的青春年華耗在給周錦添找襪子上。周錦添已經習慣了莊曉像月球一樣圍著他轉,如今看著莊曉拉長的臉,惡從心生。兩夫妻就為雞毛蒜皮的事開始吵嘴。
周錦添到了飯點,看到家里冷鍋冷灶的,對著莊曉嚷嚷:“你想餓死我?”
莊曉說:“笑話!你開公司我也開公司?憑什么是我餓死你了?再說了,家里的事情都貼了標簽,必須我做呀?”
“我的廣告公司是需要創(chuàng)意的,是要動腦子的,是高等勞動。我一天都忙成什么樣了?”周錦添心里暗暗鄙視莊曉的小小公關公司,還要自己幫忙找客戶,也好意思說開公司。
“你穿的衣服是我熨的,你吃的飯是我做的……”
“你開公司的錢是我給的?!睕]等莊曉說完,周錦添搶先了一句,仿佛早就醞釀好,在那等著呢。
“男子講大義,女子拘小節(jié),賺錢是男人的本分,有什么好邀功受賞的?!痹掚m這么說,但莊曉突然覺得自己矮了半截,嘟囔著做飯去了。心里卻有一股氣沒有理順:看我早晚比你賺得多,噎死你。
40℃的高燒
“我想把那輛起亞換了?!鼻f曉湊到丈夫耳邊,小聲卻篤定地說。
周錦添哦了一聲,繼續(xù)翻著報紙。這大半年金融危機,再加上市政府整頓市容市貌,拆了一大半戶外廣告牌,鬧得他心神不寧,在老婆風生水起的面前,周錦添維護自己的唯一辦法就是忽視她。
“天籟怎么樣?藍色那款,剛上市時我就特喜歡……”
靠!比他1.8T的帕薩特高出一截?!坝玫弥鴨幔课铱蓻]流動資金補貼給你?!?/p>
“當然。這都是靠你福星高照啊?!鼻f曉神秘地笑了笑。夢蝶公司這兩年生意大好,再說她早就看周錦添淘汰給她的二手起亞不順眼,每次上坡聽見突突的聲音,就好像老是提醒她——不僅公司是周錦添出錢開的,連車也是他買的。但為了緩解周錦添的情緒,她還是不忘把功勞算在他的頭上。
周錦添本以為莊曉也不過就跟從前一樣,說說而已。但沒過幾天,起亞果然不見蹤影,取而代之的是一輛2.5L的寶藍色天籟。中檔配置,25萬元,怎么看都有小富婆的派頭。
兒子瞪大眼睛:“媽媽的車比爸爸的好看多了”邊說著,邊用手摸著新車繞了一圈。嶄新的寶藍色烤漆明亮晃眼,如一把小刀鋒利而來,讓周錦添脆弱的自尊心粉身碎骨。
“剛賺了點錢就顯擺。”大凡男人有幾個死穴是摸不得的,其中之一就是老婆居然沒把自己放在眼里,這車明顯比自己高一截嘛。周錦添心里嘀咕著,暗暗和莊曉較上勁來。
“還沒商量定,你憑什么自己就去把車買了?!”
“我自己的錢,用得著你點頭嗎?告訴你就是通知你一聲……”
兩人誰都不服誰,之前努力維持的和諧,像滑絲的裙擺,一瀉千里。
100℃的焦灼
最近一次昏天黑地的大吵是星期四。
第二天,輪到周錦添接孩子回家,算了算,時間緊,于是打電話給莊曉。
“好,五點半,沒問題?!彼豢诖饝聛?。
剛放下電話,突然想起下午還要去拜訪金龍公司的市場總監(jiān)。兩年來的長期合作,莊曉與金龍的關系密切度甚至超過了錦添。
經濟不景氣,大公司首先就砍市場預算,廣告量下滑,錦添這種半大不小的廣告公司艱難度日。這次金龍的一筆單子,半路又殺出程咬金,莊曉此次拜訪,不僅是為著自己,還想助丈夫一臂之力。
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,明明在男人回家之前心里充滿了期盼擔心,明明心里是想證明自己也能幫助丈夫;卻要在見到男人以后,不斷地用激烈的,甚至極端的方式,一次次的把男人往外推。
和市場總監(jiān)周旋了半天,情況有些好轉。對方說會盡量照顧,胖胖的臉笑作一團。莊曉覺得目的已達到——不可能一下子讓別人承諾什么,這才起身告辭。出了門一看手表,快六點了,趕到學校還需要半個小時,她頭皮一陣麻,趕緊上車。
這廂,周錦添已經接到老師催促的電話,正往學校趕,剛接到兒子,就看見老婆開著她的富婆天籟招搖過市,那火氣,給他一根火柴,能把周圍二里地給平了。
于是又開吵。
周錦添知道吵架就是找一由頭發(fā)泄一下,其實老早之前,兩人就埋下N多雷了。但他懶得去辨別哪顆雷是自己埋下的,干脆躲到一剛離婚的哥們兒家里。一夜間,兩人把冰箱里的啤酒全部消滅。
兩罐啤酒下肚,周錦添兩頰微紅,但又不好意思給朋友說,因為點小破事和老婆吵了架,這才躲出來。朋友就自顧的以為,他是生意遇到了麻煩。
“你有什么好擔憂的,老婆也開著公司呢,大不了回家待業(yè)去,你多幸福啊?!?/p>
“嘿嘿,我幸福得都找不到北了……”周錦添苦笑一下,心里卻咯噔一聲,如同踩到了一顆啞雷。他知道,自己遇到的不是小事,也不是大事,是麻煩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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