綠葉男女：苗圃和姜武

　　沒有什么比年底的院線更熱鬧了，其中《讓子彈飛》憑借三大影帝的名聲及久無作品問世的導演姜文，更是從年初開始就吊足了人們的胃口。

　　看周潤發(fā)、姜文、葛優(yōu)火拼固然精彩，但《讓子彈飛》里的幾個“綠葉”角色竟然也十分令人期待：陳坤變身悍匪，劉嘉玲斜臥顧盼生姿，周韻雙槍英姿颯爽⋯⋯其中，潑辣風情的苗圃和善惡難辨的姜武更極力突破，讓人眼前一亮。一部電影，一件事情，里面的主角就像是一塊有裂縫的鏡子，一直在尋找補鏡子的人。細細品來，有時“綠葉”反而更有滋味。

　　“老一輩表演藝術家演誰就像誰，而大多數(shù)青年演員演誰都像自己。從這個意義上講，我絕對屬于‘老的’那撥兒的?！?/p>

　　苗圃 誰說我不是小女人

　　有陣子沒見苗圃了，尤其是當她在《線人》里被莫名其妙地撞飛之后。

　　短短一年間，雖然見識到出現(xiàn)在不同場合中的苗圃日漸時尚、清新，但當人們說起她，腦海中出現(xiàn)的形象要么是質(zhì)樸堅韌的年代戲女王，要么是精明強悍的現(xiàn)代打女，始終和溫婉、柔弱的女性形象扯不上關系，可見其角色塑造之強勢。

　　苗圃聽了這話，恐怕會不太樂意，她一直在努力讓自己“軟”下來。所以，電影《唐吉可德》里，她扮神秘玩搞笑賣弄風情；電影《一不留神》里，她眉心點了朱砂痣玩兒陰謀詭計。雖然都是相當“綠葉”的角色，卻清新了整個作品。

　　年底，苗圃的最新電影作品《讓子彈飛》上映。說到底，這又是一部眾星云集的男人戲。男人們沖在前面明爭暗斗，女人們躲在后面爭風吃醋——恰因為此，戲中的女人才格外令人期待，尤其是聽聞苗圃在其中扮演的是她“做夢都想演”、“比女人還女人”的角色。

　　“聽說這部戲里的你不同了。這個小女人的角色里，住得下你這個大女人么？”

　　“大女人？誰？我？⋯⋯我就是讓人誤會得太深了?！泵缙孕χf，“誰說我不是小女人？我其實是個很懦弱，很沒主見的人，他們(指造型師、助理等人)老說我‘拿不起放不下’，特別面，又特容易被感動?！?/p>

　　“那為什么看你演的大多數(shù)角色都很堅強很擰巴，而且有股子嘎勁兒？”

　　“我屬于‘老一輩表演藝術家’唄?！泵缙赃@句話把在場所有人都逗樂了，她卻一本正經(jīng)地解釋起來，“真的，你沒發(fā)現(xiàn)么？老一輩表演藝術家演誰就像誰，而大多數(shù)青年演員演誰都像自己。從這個意義上講，我絕對屬于‘老的’那撥兒的?！?/p>

　　采寫·朱月怡

　　苗圃說她喜歡真實，所以，她始終保持真實。在戲里，她可以是任何一個人；生活中，她只做自己。

　　最年輕的“老一輩表演藝術家”

　　其實，“老一輩表演藝術家”苗圃還很年輕，只可惜壓根兒沒占上什么年輕的便宜。大學還沒畢業(yè)就有導演邀請她參演電視劇，苗圃高興壞了，結果看到劇本，才知道自己是演劇中的年輕媽媽。

　　“我就長成這樣了，不難看，但也從來都不是什么公主?！泵缙詷泛呛堑卣f著那些關于她的中聽或者不中聽的評價，不怎么往心里去。

　　說起來，苗圃是標準的“少年得志”。1995年她代表西安參加全國推新人大賽，輕輕松松就拿了冠軍，亞軍是后來進了中戲的袁泉。上大學時，她也一直是班里被導演看中率最高的學生。大二時，苗圃就開始和陳國軍、滕文驥、張建棟、黃建新、吳子牛等一批大導演合作，演對手戲的也是王志文、張國立、王剛這樣的老戲骨。用她的話說，之所以“少年得志”，還得歸功于自己長得夠質(zhì)樸、夠大眾，不是“公主臉”。

　　和大導演、老戲骨的合作，使苗圃迅速領會了這個圈子，領會了自己的“角色”，也使她原本很內(nèi)斂、很要強的性格，被磨礪得更堅韌。與其他同她年紀相仿的女演員不同，你從來不會見到她在拍戲時叫苦叫累，或者說，她從來不“事兒”。有趣的是，這種強大的“耐受性”還曾遭到前輩“不滿”。吳宗憲與她合作時，每每到片場都看見苗圃化好了妝在看劇本，忿忿說：“襯托得我多懶惰似的，今后你也不許早到！”可惜次日，苗圃照舊早到。

　　這幾年，苗圃越來越多地活躍在大銀幕上。盡管大多是“綠葉”角色，卻幕幕出彩，次次有新意。尤其是在林超賢導演的“人性三部曲”之《證人》、《線人》中，雖然每每在劇中都不得善終，卻令人印象深刻。有時甚至連觀眾都看不過去，說林導演如果你還要拍第三部，麻煩讓苗圃過點好日子吧。

　　“我特別喜歡林超賢導演的片子，尤其是我的角色，因為真實。有人覺得導演太殘酷了么？殘酷才是真實的?，F(xiàn)實中沒有那么多風花雪月，沒有那么多機緣巧合，沒有那么多大團圓結局，現(xiàn)實在大多數(shù)情況下都是又冰冷，又殘酷。就像人生中常會碰到一些問題，有時你想緩口氣，但現(xiàn)實就是不給你這口氣?！?/p>

　　苗圃說她喜歡真實，所以，她始終保持真實。在戲里，她可以是任何一個人；生活中，她只做自己。于是忍不住問她：“在娛樂圈說真話，難么？”她反而疑惑：“我每天都在說真話，沒覺得難啊——誰覺得難了？”

　　作家殷謙看過苗圃演的《走西口》，于是有了這樣一番評價：“無論是苗圃還是她飾演的豆花，在性格上都有含蓄與安靜、自尊與剛強的特點?！?/p>

　　苗圃大概就是這么一種人，從未紅得讓你有壓迫感，但想起她來，心里卻有溫暖。

　　讓飛機跟著“小女人”飛

　　明星流行不務正業(yè)。主持人賣衣服，歌手寫小說，演員開飯館⋯⋯當其他明星們打算把自己慢慢過渡成商界人物的時候，苗圃卻把自己的業(yè)余時間統(tǒng)統(tǒng)獻給了花錢的事，那些她真正喜歡的事——開越野摩托、摩托艇。當然，數(shù)開飛機最拉風。

　　“第一次上天的時候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飛機開上去的，腦子都是暈的。但是后來就好了，每一次‘單飛’我都特別興奮。飛在天上的感覺，簡直太棒了。當那些儀表都乖乖地聽你話，你發(fā)出指令后，飛機都會回應，感覺機翼似乎就變成了你的翅膀。然后飛機在白云中不斷鉆進鉆出，非常有趣?！被貞浧鸬谝淮物w行的經(jīng)歷，苗圃仍然興奮異常。

　　“你現(xiàn)在還常常飛么？”

　　“不經(jīng)常，拍戲太忙了?！泵缙孕χf，“但只要有時間，我還是會去的，那種完全可以自己控制、不需要別人來配合的感覺真的很棒?！?/p>

　　“會帶朋友一起飛么？”

　　“哈哈，我當然沒問題，只是他們自己一個個怕得要死。”苗圃大笑，“很多人因為我喜歡開飛機，就說我是個愛冒險的人，其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開飛機是件非常安全的事，甚至比走路都安全。而且小飛機不貴，像DA40，200萬，和一輛好車差不多?！?/p>

　　這個奢侈的愛好在拍戲時差點派上用場，電影《刺陵》中，導演設想了一場戲，讓苗圃開飛機穿過沙漠，可是條件不允許，跑道、空管、沙漠氣候都不足以支持，興沖沖的苗圃只好作罷。

　　因為生日是2月22日，加上“大化小小化無”的性格，“苗二”成了私底下苗圃所習慣的稱呼之一。再加上或許是她太堅強、太不裝、太能忍著，才會讓人戲里戲外更多地感受到的是她的硬朗、大氣——這種感覺的弦外之音是，似乎不那么嬌羞可愛，不那么小女人味。這或許是迄今為止人們對苗圃最大的誤解。

　　不等苗圃開腔解釋，一旁的造型師張帥先開起了玩笑。他把苗圃的頭發(fā)一把抓起，假裝要給她重新造型，苗圃臉上立即流露出驚恐的樣子，張帥呵呵笑著說：“你看看，多小女人?！?/p>

　　“我其實是個很懦弱，很沒主見的人，他們(指造型師、助理等人)老說我‘拿不起放不下’，特別面，又特容易被感動，我才是個特小女人的人。”苗圃說，“我所理解的小女人不是不講道理、不懂事的那種。小女人可能很怕事，可能感情用事，可能遇到突發(fā)狀況不知道該怎么辦。與此同時，小女人也可以很努力，很用心，每一刻都做最好的自己。坦然前行，人生也就幾十年?！?/p>

　　采訪結束后，“小女人”苗圃開始跟助理商量，籌備著在橫店過冬了。在那里準備拍攝的是她最新的熒屏作品《穆桂英》——又一個大女人的角色，等著她去詮釋。

　　“人得有信仰，對我來說，就是每次演戲我得把這活兒給演絕了！人在自己最感興趣的方面一定要無與倫比地聰明，哪怕在別的方面是無與倫比地傻。”

　　姜武 每個角色都需要慢慢雕塑

　　眼前的姜武很是個性情中人，從演戲得“軸”一路侃到釣魚島“該打”，話鋒犀利得有點出人意料：這是那個演了十幾年憨厚老好人的姜武么？還是《我的唐朝兄弟》、《雪花與秘扇》、《讓子彈飛》這些電影挖掘出了他性格中豪邁、英武的一面？

　　“哈，你太入戲！角色歸角色，我是我。就像前不久我遇見羅伯特·德尼羅，戲里他老暴戾得讓你心驚肉跳吧？私底下居然是個害羞的天蝎座。跟他一聊天，他還會臉紅。我覺得吧，這才是真實的人，頂尖的演員。”

　　演活了無數(shù)小人物的姜武，對“頂尖”演技的追求算得上孜孜不倦：琢磨劇本、收集資料、網(wǎng)羅風格近似的電影樣本⋯⋯雖然尚不及哥哥姜文在圈兒里的耀眼光環(huán)，但一個個細膩透徹的角色演繹，終于讓人們認識了哥哥“燈罩”下的姜武，也有著自己的獨特光芒。

　　“人得有信仰，對我來說，就是每次演戲我得把這活兒給演絕了！人在自己最感興趣的方面一定要無與倫比地聰明，哪怕在別的方面是無與倫比地傻。”姜武的表演情結，仍像他當年“三考”電影學院時那般執(zhí)著濃厚，而改變的，大概只有他不斷深厚的演藝功力——于是他終于走進有著“一哥俱樂部”之稱的《讓子彈飛》，得以與周潤發(fā)、姜文、葛優(yōu)同臺飆戲，在更高的起點上實現(xiàn)他一直以來的堅持：“要把人物雕塑得有意思，這是很朦朧的事情，從最開始到雕成藝術品，需要一兩年的時間，不斷細化、修改、成型⋯⋯再經(jīng)過激情的碰撞，生成一部永恒的經(jīng)典作品?！?/p>

　　采寫·丁杰靜

　　BM=BIZMODE J=姜武

　　“一個人要演出八種性格”

　　BM：剛?cè)胄械臍堈辖巧?、十幾年的憨厚老好人，再跳躍到《讓子彈飛》里的“無恥混蛋”，會不會性格分裂得不適應？還是像《我的唐朝兄弟》導演楊樹鵬說的，姜武其實是個野性的人？

　　J:哈，都是老早做了功課，不會接了戲才做。琢磨一個角色，書、資料、片子⋯⋯什么都看。本身對各類角色的研究和演繹，成了自己一種習慣和愛好。那些久遠的、夠不著的經(jīng)歷，很吸引我。因為有興趣，所以隨時隨地會比別人更留意。性格上，樸實也樸實，但也有一定的野性，確實。

　　BM：《我的唐朝兄弟》有個調(diào)查，網(wǎng)友喜歡你的“陳六”勝過本來設定的男一號“薛十三”，這結果你意外嗎？

　　J: 一點兒不意外，在我意料之中。拍的時候，結果就在我腦子里呈現(xiàn)出來了。

　　BM：這么有信心？

　　J: 信心在于你具備了這方面的能力。我準備的一定會比別人充分，這跟打仗一樣，準備充分你才能每戰(zhàn)必勝。就像挖地道，挖地三尺，一個炮彈就給你炸飛了，挖三十尺你就有主動權了，對不對？

　　BM：演“陳六”你都做了哪些準備？

　　J: 陳六是個強盜，但他夠豐富，你把一個人演出八個人的性格來，就對了。演陳六的時候看了很多黑澤明的片子，因為這電影有黑澤明的影子，還有北野武，以及很多其他的日本片兒，全拿出來看了。

　　我一直覺得，演個傻子你得必須把他的聰明演出來，演壞人得把他的好演出來。我想明白這茬兒，是因為拍戲時，精神病院的院長頭一天讓傻子去墩地，讓我觀察，傻子乖乖照辦。第二天，院長指使不動他了。院長問：“為什么？”傻子說：“我墩地，是為了讓他看，他學會了，導演就該選他了，不選我了?！边@話把我驚著了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其實在傻子眼里，我們這些聰明人才是傻子。

　　你要把人物雕塑得有意思，是很朦朧的事情，從最開始到雕成藝術品，需要一兩年的時間，不斷細化、修改、成型⋯⋯再經(jīng)過激情的碰撞，生成一部永恒的經(jīng)典作品。

　　BM：你對角色想得很多，趙寶剛導演說你“是個明白人”，你自己覺得呢？

　　J: 有時候的劇本，全是中國字兒，說的卻不是中國話。太寫意的話、太單一的性格⋯⋯你就得自己往里加東西，讓它出來才是個有趣的角色。

　　BM：看過或者演過哪幾部你認為最棒的戲？

　　J: 只有這個人終結了才能這么問，也才能聽到實話。我還得拍二三十年呢，有可能每一部都比前面好，也可能越來越次，哈哈。每個人都有他最巔峰的一段時間，比如《教父》里的馬龍·白蘭度，但他也有胡演的時候。

　　我覺得演戲也得有信仰，對于我自己，就是我得把這活兒演絕了。人在自己最感興趣的方面一定要無與倫比地聰明，哪怕在別的方面是無與倫比地傻。人只有專注地干一件事兒，才能干好。

　　“不軸怎么打得出天下？”

　　BM：《我的老板》里的馬一明很“軸”，聽說生活中的你也比較“軸”？

　　J:在我看來，干出成績的人都會比較軸。你看從井岡山到天安門，其間過草地爬雪山，不軸怎么打得出天下？都是軸人。遇事兒就跑的人，做不成事兒。馬一明其實是個正常的符合中國文化成長起來的人，講誠信、童叟無欺，不都是些正常的品質(zhì)么？反而是他周邊的人極不正常。這個社會有時候是這樣，病人太多了，他會覺得醫(yī)生是不正常的。你說馬一明冤不冤？

　　BM：上升到社會關注和哲學的高度了。

　　J: 真是這樣，中國要是有100個魯迅就好了，有1000個韓寒也會不一樣。沉默不如表達，表達不如實干，很多發(fā)達國家話很少，人家埋頭做事兒。釣魚島事件，你老說它干嗎呀，說了也不好使。弱者跟強者講道理也沒用，打人的永遠記不住，只有挨打的才記得住。

　　BM：你希望做一個演藝方面的強者吧？

　　J: 像孫子兵法說的：求其上，得其中；求其中，得其下；求其下，必敗。我的目標？人提起我的時候，能發(fā)現(xiàn)這人還有幾部好作品。人過一輩子，得留點聲兒，能轟轟烈烈干嗎不呢？干嗎非平平淡淡才是真？

　　BM：在追求轟轟烈烈的路上有沒有慌張著急的時候？

　　J: 還是那句話，人前顯貴，背后受罪。我盡我所能去修煉也就夠了，不慌了。這個圈有時候是個怪圈，不認真演戲也能火，耗子都能演貓了，這膽兒多大啊——就算這樣也不能慌，但凡做出成績的人，其實超愛惜羽毛，私底下很認真、很謹慎，這些人是我覺得了不起的。

　　BM：比如？

　　J: 馬龍·白蘭度、羅伯特·德尼羅。前不久我還遇見羅伯特·德尼羅，戲里他老暴戾得讓你心驚肉跳吧？私底下居然是個害羞的天蝎座。跟他一聊天，他還會臉紅。我覺得吧，這才是真實的人，頂尖的演員。這些好和不好，其實很多人不知道。

　　BM：果然是個“明白人”。那平常喜歡和誰在一塊兒待著？

　　J: 有用的人，比自己強的人。醫(yī)生、做金融的⋯⋯圈外的朋友會比圈里的多一些。簡單的聊天能給我啟發(fā)。演員呢，有些人底下比上面還會演，就特沒勁。

　　BM：始于16歲的馬拉松愛情現(xiàn)在感覺怎么樣？這得好幾個“七年之癢”了。

　　J: 不要信什么七年之癢⋯⋯自己覺得舒服就好，就跟鞋一樣，一天不合適就應該扔，干嗎等七年，七天就應該扔。能走到今天，必然是一雙很合適、很舒服的鞋。

　　BM：說說你跟明星哥哥的故事？

　　J: 真正好的東西不用說，盡在不言中。我們聊生活聊得挺多，只要在北京，每周聚會，回家看父母。以后的合作會更多，他是我小時候的偶像，現(xiàn)在也有太多我可以學的地方，我也希望能讓他和更多人看到我更好的表現(xiàn)。